種子是糧食生產的基礎和糧食安全的關鍵所在。然而，半月談記者采訪發(fā)現(xiàn)，當前我國糧食育種研究領域存在基礎材料私人化、項目研究個人化、產權交易地下化、育種方式常規(guī)化、育種導向片面產量化等現(xiàn)象。這不僅容易造成育種材料的流失，也嚴重影響了育種研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亟待引起重視。

私占材料幕后交易，項目研究成夫妻店

國以農為本，農以土為依，以肥而興，以水而旺，以種為先。隨著耕地不斷減少，我國糧食產量增長越來越依靠提高單產，而提高單產的關鍵是糧食育種的新突破。當前我國種業(yè)最需要解決水稻、玉米、小麥等糧食育種穩(wěn)定高產難題。以水稻為例，種子對于水稻增產貢獻率的全國平均水平為40%。

采訪中，不少專家和科研人員對我國當前糧食育種研究流域部分存在的基礎材料私人化、項目研究個人化、產權交易私下化等亂象十分擔憂，認為這些亂象將制約我國糧食育種研究發(fā)展，甚至會給糧食安全帶來隱患。

育種親本材料私人化。“現(xiàn)在一些糧食育種研究以出論文為最后結果，基本算是給單位一個交代了。然而作為單位的職務科研成果，新培育的親本材料卻往往被一些人秘而不宣。”長期參與組織水稻育種工作的湖南省農業(yè)廳巡視員青先國說，“一些研究人員或多或少地在私自占有研究機構的育種親本材料。”一些研究人員利用工作之便，發(fā)現(xiàn)新的品種材料后拒不公開、據為己有，使科研單位的材料變相轉為私人所有。

育種材料交易地下化。一些研究人員與企業(yè)或個人之間多進行親本材料的私下交易。“如果送給交情好的企業(yè)或個人，還能拿個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青先國告訴半月談記者。

湖南亞華種業(yè)集團總經理青志新披露，因為研發(fā)的成果容易被私人掌握，國有大型科研院所的一些成果最終無法由最具優(yōu)勢的企業(yè)去開發(fā)，甚至無法市場化，很多時候就是私下流出去了。

育種項目研究個人化。由于親本材料私人化傾向和樣本材料交易的無序性，私人獲利空間大，這導致一些育種研究出現(xiàn)完全由個人主導，甚至出現(xiàn)開夫妻店的情況。

這些亂象加劇了糧食育種研究領域畫地為牢的弊端。青志新認為，一些科研機構人員將研究成果視為個人的商業(yè)機密，彼此不愿交流，除非是同學、朋友之間才透露信息。

一些水稻育種專家也向半月談記者抱怨：“隨著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不斷增強，大家都注重科技成果保密。現(xiàn)在幾乎所有的水稻研究研討會等，大家都是空對空地討論，拿出來的技術信息成果要么過時，要么太籠統(tǒng)。”

育種方式流于常規(guī)化，育種導向片面產量化

半月談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在上述亂象存在的同時，許多研究機構的研究方式還停留在糧食育種材料利用率低下的常規(guī)育種方式。湖南省農科院黨委書記何鐵林說：“現(xiàn)在我們很多農業(yè)科研單位還停留在傳統(tǒng)的常規(guī)育種方式，能否育出好品種，一定程度上由運氣決定。”

著名水稻育種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顏龍安認為，由于投入不足，缺乏新的技術手段，當前大多數地方研究機構都是常規(guī)化水稻育種，基本上還是對原來的一些品種進行雜交。“分子生物學育種定向、定位、指向性強，但我國分子育種手段卻一直比較落后。”

在玉米育種研究領域，也存在育種單位為求快出品種、多出品種，多用低成本、低技術要求的常規(guī)化育種方式，導致玉米品種多而雜。山西省農業(yè)部門反映，全省種植的玉米品種有300多個，每個市種植的品種都在100個以上，大多數品種在每個縣最多種植三四萬畝，最少的為幾百畝。

常規(guī)育種手段被濫用的原因就是育種科研投入不足。山西省農科院每年用于玉米育種攻關的經費約為200萬元，參加的每個課題組每年經費只有8000元～10000元。這直接導致糧食育種手段無法采用高成本、高投入、高技術要求的分子育種方式進行。

另外一個糧食育種問題是育種研究導向片面產量化，偏離農民生產現(xiàn)實的需求。湖南省益陽市赫山區(qū)劉進良是當地的種糧大戶，他告訴半月談記者：“我希望水稻種子不但高產而且優(yōu)質，生育期短些，抗病害性強些。不然碰到旱災、蟲害，再高產的種子也是白搭。可這些年我選種幾乎找不到所需要的品種。”

對此,江西省水稻研究所所長陳大洲非常憂慮。他說，國家對于耐旱的糧食種子項目很重視，更關注育種的高產指標，但對于耐漬、抗極端天氣、抗病等方面的研究重視不夠。以水稻育種為例，對抗病性、抗極端氣溫、廣適性等生物抗性研究嚴重不足。隨著極端性氣候經常出現(xiàn)，一些糧食種子缺陷被放大。去年江西部分地區(qū)就因為出現(xiàn)連續(xù)低溫的寒露風天氣，導致水稻嚴重減產。

半月談記者采訪發(fā)現(xiàn)，無論水稻、小麥，還是玉米育種的研究導向都存在過度強調產量，忽視了種子抗逆性問題。山西省農業(yè)廳反映，當地小麥品種增產潛力大，具備了畝產500公斤以上的生產潛力，但因為品種抗逆性差，尤其是抗旱、抗凍、抗倒伏性不足，小麥種子穩(wěn)產性不足，產量年度間變化大，甚至大起大落。

種業(yè)亂象導致減產事件不斷，資源流失難防外企搶占

近幾年來，因極端天氣、種子抗性不足而造成的減收、歉收事件較多。江西南城縣農業(yè)局局長徐新會告訴記者，這幾年出現(xiàn)的一些所謂“假種子”事件，其實大多是由于種子抗性不高造成減產。一些種子公司的宣傳也只是重產量，不談抗性。

就在我國一些糧食育種領域受困于種種問題時，國外育種企業(yè)卻窺視我糧食育種資源，利用技術優(yōu)勢步步緊逼，搶占市場制高點。

一方面，國外育種企業(yè)加強了研究領域的分子化育種。青志新告訴半月談記者，目前一些國外公司已開始涉足水稻育種研究，一些分子育種成果開始被應用。

一些專家提醒，國外企業(yè)在分子育種的方法和途徑上已取得長足進步。即使在我國保持領先的水稻育種技術領域，國外育種企業(yè)只要獲得好的親本材料，與我國的差距也就是“一層紙”的距離。

另一方面，一些國外育種企業(yè)正不斷利用一些手段獲取我國現(xiàn)有的育種先進材料。青先國說，國外育種公司通過合作、人才引進等方式，不斷與我國大型種業(yè)公司或研究機構深入接觸，而我國一些科研人員私自掌握著育種親本材料，與國外一些企業(yè)的私下交易根本無法監(jiān)控，“隨便拿一個小瓶子，順走一根苗，就意味著親本材料的流失”。（千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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