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內,兩場臺風,帶來了濰坊市有氣象資料以來歷史同期最大值的降水量。一百多萬受災群眾,一萬多間倒塌的房屋,近二百億經濟損失,透過冰冷的數字,災難的輪廓清晰可見。
近日,券商中國記者走訪壽光境內彌河沿岸的紀臺鎮、上口鎮和羊口鎮,紀臺鎮主要是棚區、上口鎮的口子村主要發展養殖業,羊口鎮的南宅科以種植為主,小麥和玉米是主要作物。
當洪峰退去,最初的排水救援工作告一段落,如何挽回損失,修復被洪水沖擊的生活成為最緊迫和現實的問題。
壽光城區:一切如舊
在壽光市的城區,對洪水所帶來的影響的感受并不深刻,或許是因為城市生活的千篇一律,或許是因為鋼筋水泥比裸露的土地對降水有著更強的抵抗力,較為完善的排水系統也減輕了降水的沖擊。
從北京到濰坊的高鐵,進入濰坊地界后,連綿的白色大棚也隨之進入視野。壽光物流發達,但仍未通高鐵,普遍的路徑是從濰坊汽車站乘坐汽車到達,流水發車,進入壽光后沿道路有各個站點很是方便,途經壽光國際會展中心,每年當地的盛會—國際蔬菜科技博覽會都在此舉辦。
壽光地處濰坊市西北部,渤海萊州灣南畔,地勢自南向北緩慢降低,市區面積不大,蔬菜等農產品帶來發展契機在城市中有著不可磨滅的烙印。
位于壽光城區東北部的中國·壽光農產品物流園是亞洲最大的綜合性農產品物流園,也是全國最大的蔬菜集散中心,甚至是信息交易中心和價格形成中心,是中國南菜北運、北菜南調的中心地帶。記者到訪的時間是9月14日早晨八點,此時最繁忙的早間交易已快告終,交易區的人流和車流卻毫無停歇下來的意味。
天南海北種類繁多的蔬菜在這里匯聚,本地菜、本省菜、外省菜等集中到這里后繼續打包后物流發送至全國各地的蔬菜市場。蔬菜從收購到分裝物流中間環節眾多,要經過多個層級的收購商,其中最基礎的收購商是駐扎在農村的收購點,直接從農戶處購得剛采摘下來的新鮮蔬菜,有些是按重量論價,有些則直接按種植面積開價。
星羅棋布地散落于9個鄉鎮幾百個村莊的一線蔬菜收購點,是將蔬菜和外界連接起來的第一個環節,春江水暖鴨先知般感知著田間地頭的分毫變動,在經歷收購、分揀、運送后,這些變動將以更大的幅度被傳導至下游。洪災發生后的一段時間,不止當地,諸多外省地區某些菜價飛漲,幾十元一斤的香菜,就是這種影響的體現。
從壽光城區沿彌河向南不遠就是紀臺鎮,境內有彌河自南向北流經全境,該鄉鎮蔬菜種植業發展較早,十余年前無公害瓜菜,冬暖式大棚、大拱棚等保護地栽培面積即達5萬畝,茄子、辣椒等瓜果聞名全國。但由于地勢較為低洼,該鎮成為壽光市大棚農業受洪災影響最大的地區之一。
紀臺鎮:“我們連續抽水幾天幾夜了”
孟家村是紀臺鎮受災較為嚴重的村之一,洪水退去20余天后,排水工作已基本完成,但一些大棚中仍留存有積水,路邊溝渠中通過抽水泵排出的水嘩啦啦流向彌河,救災工作仍在繼續。
對于從年初到年尾起早貪黑埋頭在大棚里的村民來說,大棚是他們最寶貴的財產,在兩場暴雨的時間差里,未等積水演變為水災,各家各戶自己用抽水泵排水的工作就已經開始了。受第二場“溫比亞”臺風影響,因降雨量陡增,地下水位抬升,棚內積水也隨之升高,水位最高處達兩米半。
9月11日,水災已過去20多天,將近中午十二點,孟家村村民李保玲夫婦仍在大棚外勞作。結婚7年,他們一共建了三個大棚,其中兩個出現了坍塌,眼前這個是兩年前新建的,當時物料價格較低,單這一個大棚修建成本在15萬元左右。
二十多天來,這對夫妻沒有一天不是守在棚里,也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李保玲回憶,第一場雨是從8月13日晚上十點左右開始下的,“很大,真的很大”是她對這場雨樸素的形容,語氣中仍有驚慌。雨從晚上十點多下到第二天凌晨四點,她和丈夫也在棚里待了一宿,深夜的大雨中,兩個人未來得及穿上水鞋,雙腳陷在泥里,用鐵锨把土裝進平日積攢的化肥袋子里,拼命想把大棚前面水溝一側的土壘的更高一點,試圖通過這樣的土辦法,防止溝里的水漫過溝沿灌進大棚。
深夜冒雨苦干的不止這對夫妻,幾乎所有種棚的村民,都試圖用這種土辦法阻止洪水向棚里蔓延。第一場雨時這種辦法還有些奏效,但在間隔不久就到來的第二場大雨面前,則很無力。
第二場雨開始下后不久,村里就組織了集體救援。李保鈴的丈夫和村里的七個男人一起守著村頭的大壩,準備好了土方時刻防備決堤,每天十幾個小時在水里泡著,抽水,排水,看壩,扯管子,半米多深的水里趟來趟去十幾天。
“除了要睡覺的時候去干的地方睡一會,其余時間我們全都在水里泡著,直到前幾天有的人腳上都全是水泡,這些水里滲進了化肥和農藥,不干凈。有些人腳腫著,還有化膿的,長癬的,嚴重的還有爛掉的。”李保玲丈夫說,“農民就是這樣,越是刮風下雨,越要往地里跑”。
雖然損失不小,但對于當地農民來說,如何盡快將大棚修好,趕在天氣完全變冷之前補種上作物,才是他們心中的當務之急。“先種上減少損失,我們就靠棚了,不然今年吃什么?”李保鈴的想法很簡單,損失已經無可挽回,要是錯過了節氣種不上作物,損失更大。
相較于計算得失,這位長久埋身大棚的女人顯然對作物的習性更為熟悉。她告訴記者,這里的大棚以種植茄子為主,每年7月底插秧,來年6月中上旬拔掉,一年有不到兩個月的休種期。茄子從種上到第一次采摘要歷時兩個多月,多的時候一個多星期可以采摘一次,天氣冷的時候要兩個多星期采摘一次。一個兩畝地的大棚,一年收成好的話能有近十萬的毛利,除去澆糞、施肥、買苗、農藥、換膜等成本,最多能有五六萬收入。加上另兩個規模較小的棚,一年下來總共能有十多萬。
十多萬是一個家庭辛苦一年的收入,這份收入除了供一家生活用度外,大頭是孩子的學費,李保鈴家的兩個孩子都在縣城最好的學校讀書,一年學費兩個孩子要將近五萬,而剩下的錢,用她的話說,“種地賺的錢,一回頭就又投到棚里去了,手里沒幾個錢,都是丁點丁點攢出來的,弄錢弄棚,弄棚弄錢”。
中午光景,太陽當空照著,華北平原九月的日曬依然強烈。鄉間小路的兩側整齊地排列著白花花的大棚,田間水溝里汩汩的水流聲依稀可辨,四下里很寂靜,附近的棚里只見這對夫妻。在與記者搭話的時候,手頭的活兒也不曾停下,不時把水泵和抽水管搬動到更合適的位置,一锨一锨向大棚的墻角培土。因為常年的日曬,兩個人皮膚都有些黝黑,不時說幾句話,顯得很默契。
大棚邊的道路上停著一輛三輪車和一輛電動車,電動車的車把上掛著一個白色塑料袋,里面有兩個火燒。干活間隙,李保鈴過來拿起來吃了幾口。
在紀臺鎮桂家村,村民曲大哥正在修繕大棚,他很健談,帶著記者查看了被水沖泡過的幾處大棚,每到一個棚里,他都會習慣性地簡單講述下這個棚的損毀情況以及預計的修繕費用。
他身上有著農民獨特的活泛和務實,他種植了五個拱棚,原本預計9月賣完菜后保守有十多萬的收入,如今卻只剩下了一個棚里的黃瓜。說他活絡,是因為他很快找到了其他營生——修棚。“種不了地就修棚,總要掙點錢吃飯”,或許是因為自己也種棚的原因,他對修棚的一切都很熟悉,從坍塌程度的判斷,到維修費用的預估,對修復流程也輕車熟路。
“先準備材料,然后找施工隊,他們有小型挖掘機,用瓦子把淤泥清理出去。然后要先把地基打好,把立柱支上,棚頂用鋼絲支起來,再鋪上保溫材料,最后上土,把土晾干才能再開始種作物”,曲大哥向記者表示。
交談間隙,幾位村民聚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自己家的情況。說話間幾個人已經開始合力從棚里向外搬運斷裂的立柱,“我們是互相幫忙,找施工隊太貴了”,他們也是想盡快修復好受損較輕的大棚,趕在天涼前搶種上作物,盡量挽回一些損失。“我們現在最希望的是政府的貸款能盡快下來,我們也知道人太多了由不得不繁瑣,但真的很急”,曲大哥說。
在紀臺鎮曹官莊村的一處大棚里,壽光市農業技術推廣協會的幾位會員正在和農民一起鏟地,水災發生后,他們響應政府號召,協助菜農開展自救工作。一位協會成員向記者介紹,目前大部分棚室明水已排除完畢,對排完水的棚室,很多菜農在晾地,原因是土壤含水量高,濕度大,怕茄苗定植后漚根。但隨著溫度逐漸降低,幼苗晚種植一天,收貨時間也要相應推遲。而等到土壤條件適合定植幼苗,還不知道多久,不少菜農為此愁眉苦臉。
為了使菜農早一天下種,該協會提出高起壟栽培方法并親自指導菜農種植。記者在棚里看到的,正是該協會會長王友福在手把手教菜農作壟。
王友福介紹,眼下,往年正常定植期已經過了很久,菜農早一天定植,能提前好幾天收獲。這種高壟栽培模式適合所有無明水的棚室,只要能整出高壟,就能定植茄苗。這種栽培模式無需翻地,無需使用底肥,可最大程度的降低菜農投入成本,提高效益。
口子村:豬都沖走了,我哭了
上口鎮口子村是這次洪災的重災區,養殖業為主的農業結構使村民在此次洪災中經濟損失嚴重。
口子村有新村和老村之別,兩村之間以一條南北走向的羊田公路為劃分。口子老村位于彌河壩內,南北西三面環水,東面的羊田公路同時充當著河堤大壩。1984年開始,出于村民生產生活安全的考慮,壽光當地組織口子村整村搬遷,歷時7年搬遷至羊田路路東,稱為口子新村,路西的老村被作為養殖基地使用。
據《壽光日報》報道,口子村老村養殖聚集區集中了80多戶養殖戶,養著2.8萬頭生豬、3萬只蛋雞,還有狐貍、貂、羊等畜禽。在這次洪災中,除了2000頭豬,其余全部溺亡。
村民宋大姐一家的養豬數量在500頭左右,包括35只母豬和400多只小豬,絕大部分豬都被水沖走了,僅剩下的一頭母豬和幾只小豬后來也相繼死去。飼料也被浸泡了,豬欄被沖斷了,豬舍有些地方也出現了坍塌。
宋大姐和丈夫都五十出頭了,十年前開始養豬,最開始只有幾頭種豬。十年間收入除了日常用度,剩余的錢都繼續投進了養殖場,每年添幾頭豬,漸漸把規模做大了。“資產全在養殖場里”村民這樣形容。
8月19日,口子村廣播了上游水庫開閘泄洪的消息,提醒村民不要睡覺,隨時準備撤離。20日早晨六點左右洪峰來到,口子舊村水位最高將近三米。
村民已經撤離到廣陵中學臨時安置點。眼看著舊村養殖場進了水,心里都焦躁不安。21日上午九點,宋大姐的丈夫和其他兩位村民游泳進入舊村,已經找不見幾頭豬了,幾個人在泡在水里尋覓了一天,下午四點多回到新村,沮喪,疲勞和寒冷交織,渾身瑟瑟發抖。
“我游泳進去的時候赤著腳,一著地就被玻璃碴子割傷了腳,我抓緊找到我家的豬棚,一看所有的豬都沒了。我就哭了”,一位村民說。
幾天來,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泡在水里。在19號當天,老村已經進水了,宋大姐家的養殖場里還有一萬多斤飼料堆在地上,為了盡量減少損失,她丈夫冒著雨,徒手一袋一袋將飼料扛起又放下,希望能壘高一點,只要水不淹沒所有的飼料,就能留下一點。
“他一直在那里搬啊搬啊,叫他走也叫不動,最后水快沒過脖子了,我過去拉住他跟他喊先保住命,才把他拉走了”,宋大姐說。
村民仍然希望能夠自救,“希望給我們補貼一些資金讓我們先生活下去,我們再慢慢建設”,一位損失慘重的村民表達了這樣樸素的愿望。
傍晚時分,口子老村原本喧鬧的養殖場悄無人聲。村口的一間豬棚里,一位五十多歲的大姐在收拾被損壞的物資,一些原本裝飼料的袋子被收集起來,這些袋子一斤大概能賣幾角錢。
溺亡畜禽的處理也是一個較大的問題,上口鎮鎮長王秀忠曾對接受采訪時表示,淹死的牲畜非常多,機械施工難度大,大量淹死的牲畜漂在玉米田里,收集難度非常大。這部分工作主要由防疫部門展開,上口鎮畜牧獸醫管理站站長孫華建在接受央廣網采訪時介紹, 8月22日下午,大型機械開始進村作業,并調派無人機進行全域防疫。截至25日,口子村死亡的生豬已基本都按國家標準進行深挖深埋的無害化處理,所有有水面的區域全部噴灑足量的消毒劑。
南宅科:舊村邊上起新樓
南宅科隸屬于壽光市的羊口鎮,彌河支流從村落東面流過,西北兩面有鐵道經過,水易進難出,該村是此次洪災過后需要整體搬遷的村莊之一。
據村民介紹,8月19日,村里就組織了搶險突擊隊對鄰村而過的彌河大壩進行24小時的巡查加固。20日上午,全村人員全部撤離,20日晚8點,洪水進入村莊,第二天村內水深達1.5米。
排水工作的開展緊張有序,村民介紹,來自濟南、泰安的支援消防官兵啟用6臺大功率抽水機24小時往外排水,黨委政府協調22 臺水泵,一字兒排開,連續不斷對外抽水。26日晚,1100名消防官兵支援南宅科村,到27日凌晨5點,村內積水全部排凈,村民陸續趕回家中。
家里的情景讓人陌生。庭院里是被水泡過的痕跡,房屋內的積水剛剛退去,屋內的家具全部被浸泡過,衣物、棉被等雜物在地上七零八落,一片狼藉。記者遇見一位正在收拾東西的大姐,她正將泡過水的兒子的結婚照連帶著相框綁在三輪車的最上面,攀談幾句后她便紅了眼眶。
網上流傳的照片多為該村村民在晾曬自己家的物品,但該村村民面對的問題不止于此,因為該村目前的房屋多為老宅,年歲已久,經雨水浸泡后已成為危房,經研究后,羊口鎮確定了南宅科村的整體搬遷計劃。
南宅科面積不大,共有350戶1070人,房屋352口。雖然房屋有些老舊,但一進村就能感受到規劃的用心,房屋整齊有序,村內的街道,胡同都是柏油鋪設,較為寬敞,十分干凈整潔。
因為居民大都已經搬遷完畢,村內很少見到人了,路邊棗樹上的棗子已經紅了一半,因無人采摘散落了一地。這里宅基地分配較多,每家宅子占地約一畝半,院子里多會留出一小塊地方種些家常吃的菜,記者走訪了幾個沒有上鎖的院子,皆已一片狼藉。
狼藉中有掙扎,對苦難的承受和堅韌的生命力也在其中浮現。在幾乎已經空空如也的村子里,一位村民的門口停了一輛三輪車,車上鋪著褥子,簡單搭了個蚊帳,院子里的東西七零八落,空氣里有一股濃烈的糧食發酵的酒酸味,他正用鏟子把被水浸泡過的麥子往三輪車里裝。
他家種了30畝地,今年夏天收的麥子只賣了很少一部分,因為今年價格較低只能賣到一塊一,以往則能賣到一塊二或者一塊三,而且麥子過了冬能漲稱,算下來一萬多斤麥子中間能有一千多塊的差價。
烈日當頭,汗水從他黝黑的臉上滴落,他脖子上搭了個臟兮兮的毛巾,不時用來擦一擦臉。為了將這些麥子盡快鏟完,他晚上就在門口那輛三輪車上睡覺。為什么都已經爛了還要裝起來,他告訴記者,這些爛了的也有人收,每斤五分錢,這些大概有一萬斤麥子,還能賣500多塊錢。
隔了幾排房子,一位老大爺在院子里的過道里靜靜坐著,面前擺了個小桌子,桌上放了一壺茶和幾個杯子,還有親戚送來的幾張油餅。“現在就是感覺自己在守著這個地方” 。
在老村以西800米,新的南宅科村已破土動工。壽光城投負責項目的施工,現場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目前正在搭建工人住的活動板房,5天時間搭建了48間。而據《濰坊晚報》報道,濰坊市規劃局已會同壽光、安丘、昌樂、青州、臨朐等11個受災縣、市、區(開發區)全面啟動災后重建家園規劃編制工作,對于整體遷建的村莊,將由省城鄉規劃設計研究院會同市縣規劃部門盡快完成村莊規劃方案,設計15個農房建筑選擇方案。
離開壽光一周后,不時仍能收到當時采訪的村民從微信上發來的鏈接,多是關于當地情況的報道,也會有一些簡單的問候。她們發的通常都是語音,有時候會直接用當地方言,有時候會用帶著方言味道的普通話,有時會發些牢騷。
這些聲音會把我拉回采訪現場,仿佛又站在田間地頭聽村民們計算損失。在口子村采訪時,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大爺說著說著突然嘴角向下一瞥哭了起來,南宅科一位在老宅打包物品的大姐不停的念叨“啥都沒了”。在秋收即將到來的這個夏末,他們被洪水裹挾而去的,有長勢正好的連片莊稼,有被精心飼養正待出欄的家畜,也有一家三代居住著的老宅,有老宅里新添置的家電和院落里掛滿果子的棗樹。
在壽光受災鄉鎮走訪的三天,聽到一些悲傷的故事,見到了很多朦朧的淚眼,有很多迷茫的問詢和沉默的背影,還有被這種不能承受之重撞擊后,繼續埋頭田間的身影,悲痛有時,生活仍要繼續,如何重整,如何播種,如何活著,是他們簡單卻務實的信仰。一些村民仍自己在用水泵向外抽水,一些人已經開始著手修繕被毀壞的大棚,平整土地,希望盡快插秧。
那些時刻,在九月晴空烈日下,看著他們的鐵锨一鏟一鏟上下起伏,農民們面對苦難的務實和安之若素讓我動容,任何語言好像都喪失了意義。
與洪水等種種自然災難的斗爭,是聚落文明自史前社會即開始面對的重要命題。從刀耕火種到現代農耕,技術和工具隨著時代變遷不斷改進完善,效率和產能的提升也帶來生活上不可同日而語的改善。但亙古未變的是腳下的黃土地和與土地對望的藍天白云,即使有了更有效的農藥化肥,有了溫控的大棚,農業依舊是一個靠天吃飯的行當,推犁耕地,播種收獲,古老的流程和技藝祖輩相傳,世世代代,犁過的是同一方田,挑過的是同一汪水。
災后三十天,洪水已然退去,彌河重歸靜默。被洪水短暫吞噬的土地又裸露出來,舉目四望是縱橫交錯的龜裂痕跡和深淺不一的淤泥,被洪水洗刷過的農田里,原本應已結棒的玉米耷拉著頭,不復青綠。
“我知道黃昏正在轉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了。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實的胸膛,那是召喚的姿態,就像女人召喚著她們的兒女,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余華在《活著》結尾的這句話,寫盡了以土地為生的人與黃天厚土的難舍難分。土地對耕作者的恩賜和給予自遠古綿延至今,也曾被蹂躪,也曾有災難,困境中的堅忍和韌性,更加難以磨滅,此刻壽光的土地,也再一次深情呼喚著這方地上的子女。
來源:證券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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